BY: 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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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Nocturn~清流 from 安見閣(anseeing.com)

种族歧视在美国是非常敏感的话题,即使时隔几个世纪,也仍然是美国社会的隐痛。不论在政界还是商界,白人仍然站有主导地位,即使偶尔有其他族裔的人上台,他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或被迫地遵守着以白人为主导的价值体系。独立、富有、自由,这些都是欧洲白人推崇的价值,虽然这些价值存在必有其意义,但如果换作黑人、拉美人或者亚裔主导,幸福、正义、成功的定义很多时候可能都要改写。因此在社会文化课上,种族歧视和其对价值观的渗透一直是讨论的中心。

在心理系的课上跟白人同学讨论种族歧视是件很令人头痛的事情。我的很多同学人都很好,对于历史上白人在美国对其他民族造成的伤害也都耳熟能详,所以问题倒并不在于他们对其他民族的歧视上。事实上,他们倒向了另一个极端——一谈到种族歧视,他们就对自己生为白人感到极度有负罪感,而且这种情况貌似在相当一部分欧洲裔白人中间还非常流行。

我曾经和一个到过中国的美国存在主义治疗师聊天。他的长相比较有特点,眼窝很深,还有一撮大胡子,总让人觉着是从某个历史故事里走出来的人。他说他到中国的时候,不止一个人说他长得像耶稣,结果他就感到非常有负罪感。他说基督教把耶稣和天使都描绘成了典型的白人形象,在宗教中无形中造成了自己的优势地位,对此他感到非常不满,又深深愧疚……我当时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老兄说得倒也不无道理,但他把自己搞得一副这么受伤的表情,难道是要让我这个名以上应该是“被压迫者”的人去安抚他这个名义上是“压迫者”的人么?

这类场景在课堂上也屡次上演,最开始我还企图用各种方法岔开话题,后来干脆完全放弃了。你们爱说啥说啥吧……你们愧疚吧……你们痛苦吧……虽然不能说他们是猫哭耗子,但他们好端端地活着,却为了这种问题痛苦得要死,但是又没有任何实际行动表示,实在让我觉得既无奈又无聊。我对他们自寻痛苦的同情心和耐心是有限度的。课下,我跟老师提了意见,表示让这种讨论充斥课堂是浪费时间,老师也表示理解。可是美国上课以讨论为主,如果绝大多数同学倾向某个论题,老师也没有太多办法。结果前半个学期的课就在一群美国白人同学负罪感的狂轰滥炸中度过了。

其实我还是喜欢许多美国同学的开放的。他们毫无疑问是站在整个世界顶端的“特权阶级”,但是他们能够意识到并承认自己的特权,并为独占这样的特权感到愧疚,已经远远好过那些占了特权还觉得理所当然的人。毕竟,今天他们所拥有的只是社会机器运行的结果,并不是他们自己刻意夺取的。但同时我又对他们有些厌倦,厌倦他们纠缠在自己“压迫者”的负罪感上。这世上有很多人需要帮助,如果你这么愧疚,为什么不分一点自己的特权给他们呢?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掌握着特权的自己能为他们做什么呢?但结果压迫者仍然是盲目的压迫者,而听着他们在课上大谈“人人生来平等”和“社会正义”的时候,我也总有一丝不着调的感觉——

跟老师谈起这些感受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当你居高临下的时候,说“众生平等”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当你仰头向上时,就完全是另一番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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